氯化钠

【主珉佑/佑珉】七年番外 - 点与线 - 01

七年番外

珉佑/佑珉

点与线

第一章

 

 

标题:点与线

作者:氯化钠

标签:ABO;OOC;BE

CP:主珉佑/佑珉(Alpha ×Alpha),副澈汉(Alpha ×Omega)

篇幅:三章完结

备注:此文为已完结长篇《七年》的番外,主人公为《七年》中的配角金珉奎与全圆佑;由于《七年》正文中没有一点关于这两人CP的描写,因此也可以将此文当做一个全新的故事看待。这是个恋人未满的故事,私设较为严重。

 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 

 

 

如果能回到七年前,金珉奎大概不会与崔胜澈说那句浅薄的话——

 

“再喜欢,不过一段时间就能忘了”。

 

因为总有些人,仅凭一个毫不在意的端详眼神便能使他的回忆翻涌不息,再次置身于恨而不得的泥潭里无法自拔。如若可以,金珉奎一定不会在那天因为好奇,而往后看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A市的初夏逐渐沾染暑气,残存的花瓣和着凋零前最后一丝柔美的花香,自枝头翩然落下。全圆佑皱眉将肩头的花瓣拂去,大踏步走进街边一家西餐厅。

 

他是享受惯孤独的人,一个人吃饭,一个人逛街,都不是难事。只是最近加班少了崔胜澈,他心里偶有烦闷。习惯性在窗边的卡座坐下,再顺便点上一份简餐,他的工作日午休习惯基本不变。初夏的天气还算舒适,衬衫不会粘上热汗,微微凉的空调风也不会让餐点失了鲜美。餐厅里错落坐着几桌人,多半是两两一对的情侣,他懒懒扫过,正当他瞥向门口时,忽而闯入的那张刻入脑子里的清秀面孔瞬间让他精神一怔。

 

“真是巧!”

 

尹净汉,蓝颜祸水,影响崔胜澈工作效率的罪归祸首。

 

“他来这里干嘛?”全圆佑眯起细长的眼睛,止不住打量。

 

这段时间,他没少从旁人口中听说崔胜澈的坎坷情事,据说是求婚次数等于失败次数,崔胜澈还毫不气馁。将脑袋微微压低,卡座的隔档成功遮掩他的半张面孔。他见尹净汉草草扫了四周一圈,随即是发现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懒懒走了过去。循着尹净汉的视线而望,那是一对在他左前方落座的情侣,男性Alpha的身材从背影看健硕高大,坐在对面的女生身上遮掩了味道,正小声与那男人说话。

 

尹净汉走过去时刻意柔软了身段,脸上渐渐加了分恼怒。全圆佑眼见着那桌的Alpha在抬眼时无意瞥见尹净汉,而后竟伸出右手将其揽住。尹净汉没有拒绝,任由对方牵着亲密地坐在身旁,看上去十分惹眼。

 

全圆佑顿时一愣。

 

这是他第一次在私下见到尹净汉,他原以为崔胜澈时常念叨的是个如莬丝草般细腻羞涩的人,谁料如今见了,竟是这般胆大不羁。他双眸愈沉,随后拿出手机,按住拍摄键时,画面正好定格在尹净汉朝向那位Alpha撒娇的时刻。与崔胜澈的聊天框被他上下滚动许久,全圆佑最后还是狠了狠心,把照片点击发送后,快速按下锁屏键。

 

接着是一声震动。

 

全圆佑低头瞥了瞥屏幕,崔胜澈只与他发了三个字——“我就来。”

 

左眼皮微微一跳,大约是第一次做这种不道德的事,全圆佑泛起一丝心虚,但好奇心还是驱使他止不住地往尹净汉那桌看。目前上演的情节十分烂俗,坐在Alpha对面的女生正一脸惊诧,面目甚至呈现扭曲。男性Alpha像是在与她宣告什么,而尹净汉则在一旁,那张果真如崔胜澈描述的人畜无害的面庞是事不关己的随意张望。

 

就在那女生禁不住想要起身时,西餐厅的大门被猝然打开。全圆佑看戏似的往后靠坐,眼见着崔胜澈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,崔胜澈凌厉的眼神横线扫过,立即将目标钉死在原地。尹净汉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崔胜澈,他慌慌张张地从椅子上站起,连带着那个Alpha也是手足无措。

 

崔胜澈气极,一把抓住尹净汉的手腕就往外扯。被突然发现的Alpha惊得胡乱动起来,说话的声调愈来愈高,坐在后面的全圆佑都能听到几分。

 

“……叔……不是……我就是借一下……”

 

崔胜澈蓦地一回身,将尹净汉拉至身后,忽地抓住那男人的衬衫领子,右手眼看就要往脸上挥。他狰狞的面庞写着无法容忍,可最后还是咬了咬牙,一把放开,转身把尹净汉拉离了餐厅。

 

“啪”地一声,大门紧紧而闭,霎那间隔绝。

 

在旁边目睹一切的女生像是看了出闹剧,不由轻蔑地斜斜瞥了一眼,便也踩着高跟鞋款款走了。被独自留下的Alpha背影孤单,是泄了气似的愣愣跌坐在椅子上,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

桌上的菜已上齐,全圆佑索性舀了一勺焗饭塞入口中,但眼睛还是不自主往左前方的Alpha身上瞟。那桌上被摆放的菜品错落,只被动了几勺,男人踌躇了一会,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。他有些心不在焉,深红的葡萄酒液沿着高脚杯口滑落,溅了一片领口。全圆佑见了,忍俊不禁,低微的笑声却引来侧目。

 

左前桌的男人不由回身,四目相对时,全圆佑勾起的嘴角更甚。

 

他当是谁呢?原来是金家太子爷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金珉奎也认出了全圆佑,他微微一愣,垂下眼睑,忽略对方略含嘲弄的笑意,赶忙转过身。

 

全圆佑与金珉奎不同,全圆佑硕士毕业后直接进入百峰投资的管理层,而金珉奎目前还在家里销售部门打拼。尽管两人并不熟识,但因为家里生意的关系,相貌是互相了解的。

 

金珉奎暗自后悔,又不知如何自处,遇到全圆佑的那一刻,早将也许会被崔叔千刀万剐的危机,转成了成为A市企业界笑话的恐慌。他慌张地随意吃了几口,直接结账走人。身后的刻意端详视线他不予理会,几步便将这羞辱人的西餐厅抛在脑后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三个月后。

 

初夏的点点炎热随时间推移转而变成酷热的浪潮,又在接近夏末时,因为一个推迟已久的消息再次掀起波澜——

 

崔胜澈和尹净汉终于要结婚了。

 

这场婚礼被安排在八月底,是尹净汉发情期刚过的那个星期六。婚礼将会在A市郊外的教堂举行,证婚人是教堂的洪知秀牧师,伴郎拟定为行事机敏的夫胜宽和李硕珉。两位新人家属不多,婚礼的规模也不大,一切以简约为主。

 

金珉奎自从上次在餐厅把崔胜澈惹恼之后,便不知如何面对自家表叔。这些年,他偶尔会让尹净汉帮忙推辞些被强迫的相亲,谁知道上次竟然不小心被崔胜澈发现,幸好尹净汉在崔胜澈面前说了他很多好话,他才没有被狠揍一顿。

 

婚礼当天,金珉奎跟随一众亲属坐在教堂的前排,他微微低下头,尽量不让崔胜澈过多察觉。

 

其实他本是与两位当事人最亲密的人,毕竟一位是他的表叔,另一位是他名义上的兄弟,对于两人的结合,理应喜不自胜才对,可他的情绪有些闷,大约是和了一分嫉妒,两分不舍,还有几分幽幽然的失落。

 

从今往后,崔胜澈和尹净汉又多了一个不来找他的借口。二人世界之于新婚夫夫,理所应当。历史的车轮再一次重复走过多年前同样的路径,七年之后,他守着满满当当的殷情切意,转眼支离破碎。

 

时间细碎而往,金珉奎躲在人群背后,空空的腹中被酒精塞满,连自助餐桌的人群拥挤处他都未曾去过。没过多久,眼前的世界就已是朦朦胧胧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好上司全圆佑在崔胜澈婚礼那天送了份大礼,崔胜澈原本在瞧见全圆佑手中的小盒子时,还在嚷着全圆佑小气。可当他打开盒子时,瞬间被里头躺着的车钥匙惊得话都说不出来。

 

全圆佑微微眯眼,笑笑说:“买完房子不剩多少钱了吧,给你换辆车。”

 

崔胜澈霎时间激动得无法言语,正中资本家的下怀。

 

婚礼在教堂举办完后,宾客们被安排在教堂外的草坪公园上享用自助餐,婚礼餐点无非是些蛋糕香槟之类,崔胜澈又托人放了许多红酒,最后弄得众人皆是熏熏醉醉,没几个清醒。全圆佑环顾一圈,避开前来碰杯的同事,小跑到教堂的花园篱笆附近。

 

天气是夏末秋初的凉爽,日头微大,微风掠过,十分舒适。越往外走,不远处的喧闹渐渐低沉,只能依稀听到循环播放的轻快背景音乐。再往前走几步,逐渐清晰的呜咽声从花园边的法桐树下传来。不似女生哭泣时的短促抽噎,那哭声有些克制,即使在无人的地方亦有强颜欢笑的味道。

 

许是好奇心站了上风,全圆佑循着声音轻轻踏步前行,果然在树下碰上个Alpha。他随手捡起被人丢在一旁的黑色西服外套,走到那人面前。对面瘫坐在地上的男人似笑非笑,透着红的眼睛下布满泪痕,手里还拽着一瓶酒不放。他的衬衫领口大开,麦色的皮肤上正流着几条酒液,浸得衣服有些许深红色。

 

全圆佑不由皱眉,将外套扔在那人身上,而后随意问了句:

 

“喂,金珉奎,你哭什么?”

 

金珉奎闻声动了动,扒拉下胸口的外套,这才眯起眼睛瞧了瞧身前是个什么人。入目而视的是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,脸上那双细长的狐狸眼与记忆里的全圆佑重合。他醉得神志混乱,一时半会也懒得理会面子问题,胡乱摆摆手:

 

“你管我哭什么?”

 

全圆佑轻扯嘴角,忽觉面前这个醉汉有意思得紧,便蹲坐在他跟前,怀笑继续问:

 

“你不会是喜欢尹净汉吧?”

 

金珉奎沉沉地摇了摇脑袋,终于有了点精神,却是醉言醉语笑着反问道:“你怎么不问我喜不喜欢崔胜澈?”

 

“哦?”全圆佑挑眉,顺着问下去,“那你喜不喜欢崔胜澈?”

 

金珉奎仍旧瘫在树下,而面色愈沉,说起话来不似方才那样含有醉意,竟是红着眼道了句:“他又不在意我……”

 

微浓的酒气与夏季正午的骄阳,格格不入。全圆佑一时语塞,皱眉后,连望向金珉奎的眼神都柔和起来。他原以为金家三人只是一桩普通的三角恋,谁知道Alpha爱上Alpha这种罕见的感情也能叫他遇到。正当他准备对金珉奎安慰一番时,对面那人又幽幽地叹息一句:

 

“谁都不在意我的……”

 

原来不事关情爱。全圆佑把之前的担心拂了去,随口道了声:

 

“你别瞎想。”

 

大约是许久未被别人关心过,即使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随口之言,在金珉奎空空荡荡的精神里也惊起几片涟漪。他不自觉地抓住身旁的宽慰,自怨自艾着,无助地,抱怨着:

 

“你看……我都离开那么久了,也没有人来找我……”

 

阳光忽然盛极,飘落的失意感连繁盛的法桐也无法遮掩。全圆佑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,可身旁的酒醉男人絮絮叨叨,似是把他当做一个垃圾桶,倾吐着不曾对别人说过的话。

 

“我有些后悔了……我几个月前还在撮合他们,现在我真的后悔了……我还指望着他们能记得我的好,可他们根本不会在意……我只是让净汉挡一下相亲而已……崔叔已经很久没理过我了……”

 

全圆佑听到这,顿时一愣,几个月前在西餐厅里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很是清晰。他皱眉朝下望了失魂落魄的金珉奎一眼,倒是心虚起来。

 

“那个,”全圆佑本想老实交代,但话到嘴边,又折转回来,“胜澈哥的占有欲一直很强,你以后不要太在意就好。这世上的人那么多,何愁找不到一个值得在意的人……”

 

“呵,”树下的人冷笑一声,接着是一阵奚落似的狞笑,“我哪里找得到……”

 

那声音在岑寂的园子里明晰,随后像一串缠绕的线落在全圆佑心头。他微微怔住,目光些许涣散。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,全圆佑从未渴望过。惯有的,对孤独的享受是全圆佑出生至今的信仰和生活的准则。他并非不懂这些,无论是从前崔胜澈的焦虑,亦或是如今金珉奎的失落,他都可以理解,他只是觉得没必要。

 

为了期求另一个人的陪伴而伤心难过,有什么意义?

 

但是,他那冷漠的血液里尚有一丝温热,就如同即使他认为从前崔胜澈的情感纠结毫无意义,但仍旧耐心聆听并给予建议一样;面对失魂落魄的金珉奎,全圆佑也温和地提点一句:

 

“没有人不在意你,我现在不是在与你说话吗?”

 

像是在长久漫漫的黑夜里透进一束光,金珉奎一时间被刺得禁不住眯上双眼。令人贪恋的,在他脑海中逡巡已久的温暖,正如时间流过的细微痕迹般,静悄悄漫过他的心扉。午后的光亮耀人,透过枝叶的金色点点,仿佛就在片刻间,凝成一片璀璨海洋,结出浓厚的沉迷清香。

 

“他应该是来拯救我的吧,”金珉奎止不住这样想着,却不敢凝望,那双近在咫尺却又饱含遥远的细长眼睛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郊外教堂旁的温暖延续许久,像一副包治百病又持续不衰的药,一点点治愈金珉奎多年的顽疾。他没想过再去找全圆佑一次,哪怕他知道药总有用完的那天。他只是怯懦着,如同一个被伤怕了的可怜人。

 

寄托一段感情在一个人身上,对他来说,何其容易,但他挨不起再次被甩下的滋味。往事不似烟尘,他一点都忘不掉。他记得他与尹净汉曾在两条平行线上行走,两个索求者从始至终并肩,从未改变过方向。十六岁那年,崔胜澈幸运地走到他对面的地方,像一个只与尹净汉契合的点,如此完满。他有些伤心,还很嫉妒。

 

这些年,他总想着,他也要找一个在他线上的点,但全圆佑这个面目冰冷轻蔑的Alpha,怎么看都不像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一个月过去,药终于用完。金珉奎把自己塞进拥挤的人潮和烦闷的工作,用热闹和压力把空虚降解,用孤寂抢夺行进关卡的钥匙。

 

他要走得很快,决不能被尹净汉那条线赶上。

 

然而因工作的关系,相遇避无可避。

 

接到前往全氏百峰投资开会的消息实属偶然,金珉奎本不在投资部工作,只因父亲有意提拔,他只能忍气吞声。

 

与会人员到达全氏大楼的时候,已快接近下午三点。位于四楼的会议室整洁得没有一点灰尘,一如他从前见到全圆佑的模样,利落,冷傲,淡淡的眸子里透着不与人亲近的疏离。可他偏偏温和地出言安慰。金珉奎每每想到那天教堂旁的话,淡漠的心海如微风掠过,连波涛浮动都带着不似夏末的初春的新鲜。

 

他坐在会议室里不自主发呆,但只坐了十分钟,走廊里人影攒动,全圆佑领着一众人等已经鱼贯而入,崔胜澈正好走在全圆佑后面。三人见面时皆是一惊,金珉奎装作大方,一时之间懒得想那些有的没的关于感情的事。全圆佑和崔胜澈也不是情绪过于外露的人,惊诧过后便是普通的工作礼节。

 

那场会议持续到下班时间,金珉奎是个空降兵,因为不熟悉,也没有怎么说话。因为是全氏接手的金氏项目,他倒是在会议上听崔胜澈说了许多。他丝毫不怀疑崔胜澈的沉稳和工作能力,已经三十岁的男人在事业上肯拼肯干,透露出的气质与以往的稳重没什么差别。全圆佑则是贵气得很,坐在他斜对面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,手中捧着的茶杯里不时扬起袅袅白雾,和着他冷峻的面庞,更显遥远。

 

这的确是金珉奎从前对全圆佑的印象。哪怕全圆佑曾温暖地施以关心,刻在金珉奎心里的牢牢的潜意识依旧满是对全圆佑的怀疑和不信任。

 

笑话。像全圆佑这样冷酷的贵公子,怎么会突然管他的闲事。最多是路过无聊,随口一说罢了,他何须揣着记在心上。

 

或许是一时想开,金珉奎这段时日悬着的心从浩瀚彷徨中回归,再次坠入空无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原以为三人会在会议后如陌生人一般走散,却没料到崔胜澈在走廊里叫住了金珉奎的名字。金珉奎微微一愣,随后回头,端出一个礼貌的笑:

 

“崔叔,怎么了?”

 

崔胜澈笑着道:“净汉一直和我说让你去家里坐坐,吃个饭,我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?”

 

金珉奎细细听完,没有一点被邀请时欢欣的样子。毕竟,无论怎么看,崔胜澈的邀约与其说是对友情的维护,更不如说是碰巧——碰巧遇到,碰巧想起,碰巧说了出来。

 

毫无诚意。

 

金珉奎干笑了几声,拒绝:“算了吧,你们两又不会煮饭。”

 

崔胜澈显然不知道金珉奎竟会谢绝,他不禁哑然,好半会才接下话茬:“说的也是,哪天去你家吃吧。”

 

“呵,”金珉奎淡淡的话消融在时而匆匆而往的昏沉走廊里,“你是忘了我家就是净汉家吧……”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而后的日子里,又没了交集。哪怕金珉奎因为工作而被强迫吸取一切关于全氏投资的消息,借这个机会,他也顺带把全圆佑研究了一遍:

 

那是清清白白的履历,独子,精英,海归,连感情都干净得让人浮想联翩。

 

“全总不会是个性冷淡吧。”

 

周围的同事形喜于色,调笑的话几乎是肯定句。

 

“还是,他喜欢Alpha?”

 

金珉奎被这反反复复的猜疑弄得气恼,本应被忘记的人被断断续续提起,他甚至在下意识地回应同事的疑问。

 

“全圆佑喜欢Alpha吗,他喜欢Alpha对自己是不是件好事,”他胡乱想到这,理智促使他立刻,马上,将这些无关的思考撇下。毫不犹豫地站起身,他离开时却没听到身后同事接下来的话。

 

“别傻了,人家那个家室,绝对会娶一个Omega的。”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待他加班回家时,已是接近九点。

 

金宅行道旁的法桐并不比郊外教堂花园的繁茂,即使夏季皆是翠绿,在金珉奎看来,夜晚的景状无非是些张牙舞爪的树影,没半点郁郁葱葱的生机勃勃。自尹净汉搬去崔胜澈家后,这座宅子以可见的姿态沦为冷清。空的房间不知多了多少,来来去去的又无非那几人,想起前几个月的热闹,转变实在令人唏嘘。

 

金珉奎推开大门时,眼前的空荡在意料之中,却在上楼时被一个熟悉的厚重声音叫住。

 

“珉奎。”

 

他竟然在楼下。金珉奎一时愣住,随后转身,几步来到客厅:“爸,怎么了?”

 

“倒不是什么大事,”夜有点深,金老爷的神色稍有困倦,“今天和你的经理聊起,想着找一个得力的又不会被挖角的员工到全氏那边跟项目。你明天收拾收拾东西,去那边上班吧。”

 

到底是当家的人,使唤起人来没有回旋的余地。作为儿子,好像连反驳的机会都一点不剩。金珉奎抖着抽了口气,沉沉应了声:“嗯。”随后一步步,似踏在刀尖上往回走。

 

他走了几步,竟是愈发难过。长久以来遭遇的忽视,在这个热风破碎的夏季夜晚流窜,瞬间呼啸而过。他蓦地回身,大步奔至父亲身前,声音低沉,克制得厉害:

 

“爸!你能不能……”

 

他话说到一半,眼睛已是微微泛红:“能不能在做决定前,问问我的想法。”

 

话音刚落,便是皱眉的后悔,金珉奎轻轻拂了拂眼角,再次转身。倒是金老爷按捺不住,再次发话:

 

“珉奎你是怎么了?”

 

金珉奎垂脸摇摇头,霎时间忘却方才的稚拙和计较。耳边的呼唤并没被父亲放下,他却是没有一点勇气再往后看。后悔,无以复加,他不应该把自己和尹净汉比的,比对的结局好像除了印证自己是个没人在意的人之外,没有另一种可能性。

 

“是不是作为一个Omega,就会容易许多。”

 

“尹净汉总有好多人喜欢。”

 

他躺在床上喃喃自语。室内被吊灯映得亮堂,可光照入不了他的心扉,却是在冷风飕飕的冰凉空调风里失了一抹暖人的黄调。金珉奎不自觉回想起从小到大在他身上发生的事,那些一次次被剥夺的痛处密密麻麻,如贪婪的蚂蚁,啃食在肌肤上,钻入他的血管里,占领,标记,张开血盆大口,一步步让他没了心房。

 

黑夜里,一个个人影掠过,七年前去世的祖父,突然形同陌路的表叔,不愿听他意见的父亲,他珍视的人一个个离他远去。他不知道是谁的错,却也不敢问。表面装成的大度和精明,在独自煎熬的长夜里分解成支离破碎,他裹在被子里,甚至想要放下骄傲,抱头痛哭。婆娑的泪眼里,他又想起了全圆佑。那个举止贵气的少爷,轻轻弯下腰,伏在他跟前对他说:

 

“没有人不在意你,我现在不是在与你说话吗?”

 

悄悄地,暖到人心坎。寂寞像是终于有了盼头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金珉奎最终去了全氏。

 

金老爷本以为金珉奎不愿意,但最终见儿子乖乖去上班,眉头皱皱,没再多话。金珉奎的工位在总裁办助理的隔间,与全圆佑的办公室只有一面玻璃的距离,还被打扫得十分整洁干净。全圆佑像是料到合作方会把金珉奎派来,走过金珉奎工位时,只与他礼节性地笑笑便回了自己位子。倒是崔胜澈来找全圆佑时,被矗在办公室外的金珉奎吓了一跳。

 

“珉奎?”崔胜澈惊得瞳孔聚缩,看了好一会才确信自己没有花眼。

 

金珉奎微微抬眼,话里波澜似无:“崔经理早上好。”

 

“嗯。”崔胜澈木木回应一声,接着像见了鬼似的一转眼溜进全圆佑办公室。

 

办公室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又关起。崔胜澈往后探探脑袋,接着皱眉与全圆佑道:“珉奎怎么跑来我们公司了?”

 

全圆佑则是了然,眉眼间甚至在责怪崔胜澈的糊涂:“他们那边是想找个不会被挖角的人来当监工,除了派他来,还能有谁?”

 

崔胜澈听毕,有些不满,囔囔道:“那我岂不是要看他看很久……”

 

全圆佑见着金家两人,头有五个人一般大。他前几个月才帮崔胜澈解决了尹净汉的问题,如今难道又要修补这混乱的金家叔侄关系吗?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。只见他眉目一拧,和崔胜澈下了死命令:“我可警告你,你可别把你家里面的事带到办公室来。而且,你真的要收收你那些占有欲了。不是哪个Alpha都对你家那个虎视眈眈的。你都已经结婚了,还担心什么?”

 

“嗯,”崔胜澈不耐烦地撇撇嘴,“你说的是……”

 

全圆佑见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,更是伤脑筋,也失了同他说他道理的心思:“算了,不说这些。今天白天他们会把预算弄出来,我们晚上讨论一下。”

 

“别啊,”崔胜澈直接拒绝,“我这星期已经陪你加了三天班了,今天周五,我是真的要回去陪我家那个了!”

 

全圆佑将桌上一摞文件用力甩进崔胜澈怀里,恶狠狠道:“自从尹净汉回来后,你就开始不好好工作!”

 

“冤枉!”崔胜澈趁着全圆佑火气没上,赶紧往门外走,最后竟冒大不敬之罪,“全总你个孤家寡人,什么都不懂。”他挤眉弄眼,故意打开办公室门,笑笑道:“我说你快找个伴吧,外面都传你喜欢Alpha!”

 

“崔!胜!澈!”

 

全圆佑惊得怒火直冒,叫吼着冲出办公室后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到。门外的同事埋头苦干,维护自家总经理面子,只憋笑而不说话。全圆佑冷冷横扫四周一眼,理了理西服外套领子,“砰”地一声回身关门。余音竟似妖娆风,在金珉奎耳蜗里再也出不去了。

 

 

 

 

*

 

 

 

 

新的工作岗位对金珉奎而言,压力很大。他作为一个中途进入项目的关系户,从原先的销售岗转移到如今的投资岗,工作职责千差万别,要学习的如千斤巨鼎,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再加上陌生的工作环境和尴尬的人际关系,金珉奎第一天如坐针毡,但在思量过后,还是决定加加班,尽力在短时间内把知识吃下去。

 

所以,在加班与否这件事上,结局竟是讽刺——常年被全圆佑压榨的主劳动力早已无踪,而合作方本应清闲的监工倒是勤修不辍。全圆佑买完晚饭,走到办公区时,瞧见金珉奎高大Alpha身形时,竟哑然得忽略了手里冷得刺骨的咖啡。等他反应过来时,手里已经冰凉一片。他把手揣进口袋热了热,脚步轻轻走过金珉奎工位前的隔板。

 

兴许是好奇心作祟,他不自觉伸出脑袋往金珉奎手里的文件望了望,却因忘带了眼镜而凑得有些近。脑袋下沉时带着一片阴影,金珉奎觉察后,稍稍抬起头,正巧对上面前一双斜斜瞥着的狐狸眼。

 

被发现小动作后,全圆佑尴尬地摸摸鼻子,装出一个端正的笑。

 

“全总,有事吗?”金珉奎冷冷随口一问。

 

全圆佑的笑已接近僵硬,只重复着:“没事,没事。”

 

见金珉奎逐渐卸下看文件的姿态,全圆佑忽觉自己的理由不够有说服力,于是又试探地说了句平常人都会说的话:“没事……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吃饭。”

 

“哦,”金珉奎应了声,反问,“你吃了吗?”

 

“额……”全圆佑局促地把手里的咖啡摆了摆,“买了杯咖啡。”

 

金珉奎眼见着叹了口气,竟果断收拾了桌面,随即站起,对全圆佑招呼了句:“走吧。”

 

“啊?”全圆佑不禁蹙眉。

 

无奈地瞧对方一眼,金珉奎补充道:“走吧,去吃饭。”

 

“不,”习惯性加班的全总拒绝下属的好意,“我晚上总是喝咖啡吃面包的。”

 

金珉奎看不得别人糟践身子,一面往门外走,一面转头,语气愈重:

 

“我请你。”

 

全圆佑是甚至要翻个白眼的不屑:“金珉奎,你以为我缺钱?”

 

走着的人瞬间停下,全圆佑以为金珉奎已然放弃,却不料对方冷不丁道了句:

 

“喝咖啡对胃不好。”

 

全圆佑站在办公室门前,瘪嘴歪脖,一气呵成。

 

……

 

见鬼,这个金家太子爷,还真是有趣。

 

 

 

 待续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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